第一章
被无形枷锁牢牢套住的沉重。他没有看苏晚,更没有看我一眼。他的世界里,仿佛只剩下那个突然出现的、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。
然后,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,在苏晚绝望又希冀的泪眼中,在我的心脏被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的那一刻——
顾承砚动了。
他缓慢地、极其艰难地,抬起了那只刚才还被我挽着的手臂。那只骨节分明、曾无数次在商业文件上签下决定性名字的手,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,伸向了苏晚怀中那个惊惶不安的孩子。
他的手指,微微颤抖着,最终,轻轻地、却又无比坚定地,落在了孩子细软的发顶上。
没有拥抱,没有安抚的话语。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,一个落在头顶的、带着千斤重量的触碰。
却足以宣判一切。
他低沉嘶哑的声音,终于响起,像砂纸磨过粗粝的石头,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味道,清晰地穿透了庭院的嘈杂:
我对他们有责任。
轰隆——
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彻底崩塌了。不是愤怒的火山爆发,而是冰川沉入死寂的深海,连回响都没有。周围那些嗡嗡作响的议论声、周敏仪尖利刺耳的怒斥声(顾承砚!你疯了吗!)、苏晚压抑不住的啜泣声……所有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,模糊、扭曲、遥远得不真实。
我的视线牢牢地钉在顾承砚那只手上。那只骨节分明、曾无数次在深夜的床头灯下翻动文件、也曾在我偶尔不适时递过一杯温水的手,此刻正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沉重,落在一个陌生孩子的头顶。那孩子——顾予安——仰着小脸,惊惧的大眼睛里映着庭院璀璨的灯火,还有顾承砚那张惨白如纸、写满痛苦与决绝的脸。
责任。
这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钢针,精准地扎进我早已麻木的心脏深处,带来一阵迟来的、尖锐到令人窒息的剧痛。七年的相敬如宾,七年的并肩作战,七年来所有看似平静温存的日日夜夜……原来,都比不过一个从天而降的、名为责任的砝码。
沈瑾!周敏仪尖利的声音终于刺破了那层隔膜,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,几步冲到顾承砚面前,保养得宜的脸因暴怒而扭曲变形,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苏晚的鼻尖,你看看!你看看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!带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,就敢在顾家的家宴上撒野!承砚!你糊涂!她的目光刀子一样剜向我,还有你!沈瑾!你是死的吗就看着这个贱人……
妈!顾承砚猛地打断她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、不容置疑的冰冷和疲惫。他终于将目光从孩子身上移开,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,翻涌着巨浪般的痛苦,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死寂。他看向周敏仪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:孩子是我的。验过DNA了。
周敏仪如遭雷击,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,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更深的死寂,只剩下苏晚压抑的、断断续续的抽泣声。
顾承砚的目光,终于,极其缓慢地,转向了我。
那眼神里没有愧疚,没有歉意,甚至没有多少波澜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、冰冷的、被责任二字彻底冻结的潭水。他看着我,像是在看一个需要被解决的、与眼前母子相比无足轻重的难题。
沈瑾,他开口,声音是那种被砂砾磨过的嘶哑,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我摇摇欲坠的神经上,我们离婚。
空气仿佛被彻底抽干了。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涌来。我能感觉到自己指尖冰凉,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。七年婚姻,两千五百多个日夜,最终换来的,就是这冰冷决绝的四个字。
周围那些目光,瞬间从苏晚母子身上,齐刷刷地聚焦到我身上。震惊、怜悯、幸灾乐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