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他穿着同样昂贵的黑色礼服,身形依旧挺拔如昔,只是那份曾经锐利逼人的气势,仿佛被时光和某种沉重的东西打磨得内敛了许多,甚至带上了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郁。他手里端着一杯酒,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静止不动。灯光勾勒出他深刻的侧脸轮廓,下颌线绷得有些紧,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,眼下带着淡淡的阴影。他正微微侧头,似乎在与身边一位头发花白的外国老者低声交谈,但目光却像是被无形的磁石吸引,穿透了人群的阻隔,直直地、牢牢地锁定在我的身上。
那眼神里,翻涌着太过复杂的情绪——震惊、难以置信、探究、浓得化不开的沉痛……还有一丝,被时光沉淀后也无法磨灭的、刻骨的疲惫。
他显然早就看到了我。或者说,从我挽着Lawrence踏入这个大厅的那一刻起,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。
四目相对的刹那,空气仿佛凝固了。周围所有的喧嚣都潮水般褪去,只剩下那两道跨越了三年时光、承载了太多不堪和伤痛的视线,在虚空中无声地碰撞、撕扯。
我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,甚至连眼神的波动都控制在最微小的幅度内。心湖深处,那块被冰封的角落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,激起了细微的涟漪,但很快就被更强大的平静所覆盖。我平静地、甚至是带着一种疏离的礼貌,迎视着他复杂的目光,几秒钟后,极其自然地、不着痕迹地将视线移开,重新落回面前的风投大佬脸上,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,仿佛只是无意间瞥见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。
然而,就在我移开视线的瞬间,我清晰地捕捉到,顾承砚握着酒杯的手指,骤然收紧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森森的白。他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,深沉的眼底,那浓重的痛苦和某种被刻意压抑的东西,似乎就要冲破那层沉郁的冰面,汹涌而出。
——
晚宴进行到一半,气氛愈加热烈。我借口去洗手间,暂时离开了Lawrence身边,也避开了那两道如影随形、带着沉重枷锁般的视线。穿过铺着厚厚地毯的奢华走廊,推开沉重的、镶嵌着金色把手的洗手间大门。
里面空无一人。巨大的水晶镜面映照出我依旧平静的面容,只有微微加快的心跳,泄露了刚才那场无声交锋带来的余波。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指尖,带来一丝清醒。
就在我抽出一张纸巾,仔细擦拭着手指时,洗手间的门,被无声地推开了。
一股熟悉的、清冽的雪松木质香水的味道,混合着一丝淡淡的烟草气息,瞬间弥漫了这方私密的空间。
镜子里,清晰地映出了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。
顾承砚。
他就那样站在门口,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出口。他没有进来,只是倚着门框,深邃的目光穿透镜子,牢牢地锁住镜中我的影像。那眼神里没有了刚才在宴会厅里的克制,只剩下浓烈的、几乎要将人灼伤的痛苦、挣扎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。他看起来比三年前更加清瘦,轮廓愈发深刻,那份沉淀下来的沉郁气质,如同化不开的浓墨。
水流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我没有回头,依旧看着镜中的他。镜子里,我们的目光在冰冷的玻璃平面上再次交汇。他的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,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,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气音。
沈……
他艰难地吐出我的姓氏,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,带着一种长途跋涉后的干涸和难以言喻的沉重。
我没有应声。只是将擦干的纸巾,精准地投入旁边的感应垃圾桶里。动作从容,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。
这无声的冷漠,像一把锋利的冰锥,狠狠刺穿了顾承砚强撑的平静。他猛地向前一步,踏入了洗手间,反手咔哒一声,将门轻轻带上,隔绝了外面隐